最近三個月, 林清瑞的運氣一直不錯。他想要息翼, 就得到了十三只息翼；他想要穿越到魔王羽翼未成的時代，就穿到了天元七年；他想要簡耽粉身碎骨, 息翼群就如他所願，召喚出了次元黑洞。

然而那麽多的好運氣, 都不足以攔住一個陸西明。

陸西明握住了聖劍星河, 聖劍亮起輝光, 方圓十裏的劍忽然全部飛出了劍鞘, 受到感召似的，全都奔向了陸西明，並最終停在他的上方。

長劍在天空組成了劍河，劍河之下，陸西明舉起聖劍，沖向了林清瑞。

林清瑞不閃不避，他不畏懼死亡, 何況陸西明再厲害也殺不了一個死人。

但陸西明的目標本來就不是他，而是帶來次元黑洞的息翼。

息翼不是凡物。它們水火不侵, 利刃不傷, 用物理方法無法捕捉。仿佛它們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界, 而是另一個世界裏的生物在此世的投影。

但陸西明那一劍, 卻真真實實地將息翼群碎成了無數紅光，光芒消散後，息翼群的身影也徹底沒了。

林清瑞錯愕地看著這一幕，陸西明則將聖劍橫在眼前查看：劍身上出現了裂痕。

這下要被劍閣長老叨到死了。

息翼一消失, 新的次元黑洞是不再出現了，可舊的黑洞還在，甚至它們還在不斷融合，吸力越來越強。

八個黑洞，從八個方向撕扯著簡耽，簡耽皺了皺眉，將架在林清瑞脖子上的劍撤回來，插入地面，握住劍柄穩定自己，然後擡起頭看了陸西明一眼。

陸西明會意，不再顧慮簡耽，收起聖劍，雙手結咒，對付空中的黑洞。

他能來往於各個平行世界，對於如何控制空間的力量當然深知甚深，在他的努力下，黑洞漸漸減小，吸力也弱了。

林清瑞驚怒交加，他舉起法杖，正要向陸西明施加惡咒，簡耽已攻了過來，讓他無暇抽身對付陸西明。

兩人在黑洞下交戰，好幾次簡耽差點被吸進黑洞裏，都險險穩住了。

當陸西明結下最後一個手勢，一團光芒從他身上浮現出來，倏忽而起，沒入黑洞，黑洞像是吃飽了似的，心滿意足地閉合了。

林清瑞明白，他徹底失敗了。

天空裏的長劍紛紛往下落，形成一片劍雨，有一柄劍劃過了他的面頰，並沒有留下血痕。他早已是個死人了。

他的身體開始化灰，從衣服中飄出來，散入虛空。

他擡起頭，看了一眼尖晶大陸的灰藍天空。有著兩個月亮的天空。故土。故鄉。故國。

“劍聖，我的族人就拜托你了。”

他對陸西明說，但他已經聽不到陸西明的回答，聽覺與這副身軀一起化為灰燼。

林清瑞化成了一攤灰。他的衣冠萎落於地，同時響起的還有一聲脆響，仿佛金玉磕到了磚塊上。

陸西明走了過來，在那堆衣服裏發現了一枚玉觀音。

是簡小愛戴在脖子上的。她說她弄丟了。原來在林清瑞這裏。

簡耽半跪在祭壇上，拄著劍，血流到了脖頸裏，視線有點模糊不清，但他的神志還很清醒。他必須保持清醒。

簡耽：“為什麽救我？”

陸西明收起了玉觀音，看向他：“你是我的朋友。”頓了頓，“至少十年後，我們是朋友。”

簡耽沈默了一下，問：“簡是不是在你那裏？”

陸西明：“我原本是要與她會合的。”

因為趕著來救你，所以才中途折返。

簡耽明白他沒說出口的話。

“你救了我，你想要什麽？”

很久以前，有人告訴過他，救命之恩是很重的，必須好好報答。

他沒有被誰救過，也沒有需要遵守這句話的時候。但現在，他會試著報答所謂的“救命之恩”。前提是對方提出的要求別太過分。

陸西明沒立刻說話，而是走到他面前，蹲下來。

簡耽這才發現他受傷了，而且傷得不輕，他身上的白衣東一條西一道，全是血痕，從他身上透出來的血痕。

在那場斬殺息翼的戰鬥中，受傷的不止是聖劍星河而已，還有執劍的人。

陸西明望著簡耽，語氣再誠懇不過：“那麽，你就聽我一句勸，今後少造殺孽，多多積德行善吧。我知道你厲害，但是天下之大，能人輩出，你總會遇到比你強的人，就像今天的林清瑞一樣。凡事留一線，得饒人處且饒人。多做點好事不會錯的。”

又是這個。簡耽想，上次在會客廳裏他說的也是這個，顛來倒去三番五次。

真是比和尚還念叨還煩。

簡耽：“好，我會考慮。你走吧。”

陸西明卻蹲著不動，欲言又止。

簡耽涼涼地看著他。就知道他還有話說。

陸西明虛咳一聲：“方才那個只是勸告……接下來我說的才是‘請求’。”

簡耽不出聲，等他說。

陸西明正了正臉色，道：“不論小愛決定怎麽做，你要尊重她的選擇。”

……

那天，距離南炎國國都百餘裏之外的白鎮，忽然發生了長劍集體飛走的事件，原因不明。過了兩日，有人在郊外發現了散落滿地的長劍。

在白鎮人議論紛紛的時候，張笑與簡小愛正坐在白鎮東邊的一家茶鋪裏。

張笑覺得最近他真是流年不利。

他原想撕毀合作條約，避開陸西明等人，單獨帶著簡小愛離開這個時代，但無色之刃在弦理之門的爆炸中受損，無法使用。

他又想利用瞬移，先陸西明一步到達女兒國，從白津手中奪走四象儀的碎片，結果到了那裏才發現，白津與賽特斯早就離開了女兒國，自己撲了個空。

無奈之下，他只好帶著簡小愛，回來找陸西明。結果到了當初約定好的地方，卻發現不論紅誓還是陸西明，都不在這裏。

正漫無頭緒的時候，他聽說了白鎮的“飛劍事件”，猜想陸西明應該來過這裏，於是又帶著簡小愛過來，然而慢了一步，陸西明已經離開白鎮，不知去向。

接二連三地倒黴，張笑覺得一定是有什麽奇異的力量在阻止他帶走簡小愛。他今天上午還差點被刀片割了手。真是歹命。

張笑還不知道，這幾天最倒黴的事，其實才剛剛上演。

當時他坐在窗邊，為了安慰情緒不滿的簡小愛，承諾下次一定不會不經過她允許，就擅自帶著她瞬移。

簡小愛撇了撇嘴，正要說什麽，卻忽然仰起頭，看向張笑身後，神情驚喜。

張笑心道不妙，正要瞬移，卻感到背上一痛，接著整個人就動不了了。

……居然點穴！太違規了吧！

背上某處又被點了一下，這下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，就算有如簧巧舌，也無用武之地。

技能全被克制的張笑就這麽僵在椅子裏，看著簡耽從他身後走出來，走到簡小愛面前。

簡耽的臉色絕對稱不上好，是那種隱忍著怒火的表情。

簡小愛：“簡耽！你、你……你找到我啦！”

這話說得，太有技巧了。充分顯示了她被拐走的無辜與綁架犯張笑的可惡。

簡耽的神情果然和緩了些。簡小愛立刻解釋當初她被張笑突然帶走，之後也想過聯系他，不過這個時代的通訊方式實在太落後了，她連放了兩只信鴿，也不知道簡耽有沒有收到……

張笑：那能收到？你以為我半夜不睡覺跑出去幹什麽？你那點小動作。

簡耽說他沒收到信鴿，簡小愛當即表達了惋惜，並說她願意把丟失的信重新寫一遍，讓他看到她的誠意。

簡耽說他會讓人準備厚厚一疊紙，她務必好好寫，全寫滿，寫不完不許吃飯。

簡小愛的臉綠了。

簡耽示意手下的人把張笑擡起來，從窗口往外丟。

這裏可是三樓。

簡小愛有點嚇到，搖頭：“簡耽……”

簡耽：“樓下是湖，摔不死他。”

簡小愛：不是，可是你點了他的穴道，那他不就只能沈下去了嗎？？咚！！

簡耽瞟了她發白的臉一眼。

“運氣好能活下來。”他說。

簡小愛想起了一分鐘前張笑還在和她撒嬌抱怨說他最近運氣奇差。

咚！！

張笑被丟了出去。簡小愛只來得及驚叫一聲，撲到窗口往下看，發現張笑恰好掉到了一艘烏篷船上，把人家的棚頂都砸了個洞。船家罵罵咧咧的，擡頭往上看。

簡小愛默默地把脖子縮了回來。

簡耽抓住她的手。

“走了。”

兩人就這麽離開了茶館。

白鎮離國都只有百餘裏，但即使是速度最快的風獅，要從白鎮趕到國都，也需六個時辰。

夜幕降下來的時候，他們到了柳州。

簡耽進了一家客棧，要了兩間上房。

店小二殷勤地將他們引到房內，問他們是否還有其他吩咐，簡耽直接揮了揮手。

店小二離開了。

簡小愛點起了蠟燭，她喜歡讓房間保持亮堂。

她一支接一支地點著蠟燭，簡耽就在她身旁看著。

燭光裏她的側臉顯得格外柔和。溫柔的眼神，十年都不曾變過。

簡耽想起了陸西明向他提的“請求”。

——不論小愛決定怎麽做，你要尊重她的選擇。

“……簡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你留下吧。”

簡小愛一楞，手裏的蠟燭忘了點燃，轉頭看著他。

“……什麽意思？”

“留下來，留在這個世界。”他頓了頓，“留在我身邊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沒想到上章我隨口一說的“耽林”引起了這麽大的恐慌……咳咳莫方，我不在BG裏放BL線的（遠目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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